佛教艺术修养之写经技法与赏析

 

发布: 2014-03-22 13:40:14   作者: 秋爽大和尚   来源: 苏州寒山寺   

 

  写经书法的尺幅可大可小,可以是中堂、条幅,也可以是横批、手卷,但主要形式是长卷;写经书法可以诸体兼备,真、草、隶、篆、行,甚至甲骨文无一不可,但主要使用的字体是小楷。在笔墨运用、线条结字、章法布局等书法要领方面,既有一般的书法要求,又有作为写经艺术的一些特殊要求,表现出一些特殊的审美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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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写经用笔法与刺血写经的用墨法

     

      用小楷书写佛经,指要实、掌要虚。指实就是尽量运用传统的五指执笔法,而不是现代人写硬笔字的三指执笔法;掌虚要求用指尖把笔,使手掌中间有一定的空间;腕平要求腕部平枕于桌面,腕能挺起则手掌微微竖起,与纸面保持一个斜直角度。指实、掌虚、腕平则笔正,从人的生理角度保证全身的力量送达笔尖,保证笔正和中锋用笔,能依着笔势不断地用不同的笔锋触纸,使得书体、点画体态万千,才能保证运笔时八面出锋。在运笔时,笔管不是永远与纸面保持垂直之状而平行运动着的,当以直为圆心,笔管随着笔势的往来,前后左右,翻腾起倒,惟意所使,及其收笔时,端若引绳,终则持之以正,则笔势自然圆活。特别是书写以方笔侧锋为主的小楷时,在发笔时握管不宜正中直下,当使笔管向右后下方微微倾斜,以侧取势,则内无阻遏,自当流畅,才可以达到得心应手的效果。

     

      书法学上总是将笔法与墨法集合在一起的,墨是黑色的,为避免色调的单一,中国书画在讲究用笔的同时,讲求用墨的浓、淡、枯、焦、湿,即所谓的「墨分五彩」,但写经书法一般要求全篇墨色统一、不做变化。如果要说变化,用红色的人血来写佛经当算是其典型。《普贤行愿品》记载,佛陀在因地修行时,剥皮为纸,刺血为墨,析骨为笔,书写经典,积如须弥。历代祖师亦曾为此壮举,不仅将不可思议的功德回向加被于法界众生,其所书血经也成为众人敬仰的佛门瑰宝。苏州西园戒幢律寺藏经楼内,珍藏着一部佛教界视作珍贵文物的血经。是元代至正年间(1341-1367年)苏州半塘寿圣寺善继和尚刺血抄写成的《华严经》,共八十一卷、六十余万字。刺血写经是很有讲究的,为保证血液不变黑色,刺血人要数日或数月甚至几年不吃加盐的素食。刺血的部位多为舌下、指臂或胸部。可视经文篇幅长短而定量,不是一下刺很多。关于刺血写经,印光祖师在《复弘一师书》中曾经有很好的开示:「取血过多,恐心力受伤,难于进修耳。光近见剌血写经者,直是造业,以了无恭敬。剌血则一时剌许多……又所写潦草,毫不恭敬,直是儿戏。不是用血以表志诚,乃用剌血写经,以博自己真心修行之名耳……又写经不同写字屏,取其神趣,不必工整。若写经,宜如进士写策,一笔不容苟简,其体必须依正式体。」需要说明的是,刺血写经是佛门的一种特殊修学法门,一般人不宜效仿。

     

    二、章法布局的整饬统一与程序化倾向

     

      一般说来,写经书法由于经文动辄千万字,而且大多为手卷形式,在章法布局上大致为以下三种格局:

     

      一是「方格抄」式,纵有行,横有列,这种布局适宜字数较多的内容而又必须在一定的尺幅之内完成的章法,通过计算,可以把握字数的多寡。小楷的格子宜稍扁,使其字距较紧,行距稍开,自然通篇布局齐整匀称,有人工攒翦之美,这种有行列纵横的界线,由于每个字都被约束在同样大小的框架之中,因此也最容易束缚一个人的创作灵性。书写这种章法时要注意两点:一是每一格子内,即是一个小天地,在这个小天地里亦有一个小章法。字形的安排在这空间中要十分妥贴,恰到好处,既不可太大,顶天立地,充塞左右,又不可太小,天地空荡,左右虚旷;留白太少,则章法拘紧,留白太多,则布局疏散。书写小楷落笔时先要看准第一笔的位置,此笔一错,则全体失位,无法挽救。要掌握这种方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非多写多临摹,难得此妙。二要注意,切忌结构平板,大小一律,而应当尽量通过字形的大小、长短、广窄、奇正、疏密、开合、伸缩等变化,各尽字之自然姿态,力求在参差中求齐平,于错落中求匀称。这样,就可弥补这种章法的不足之处。因此,书写这种章法时,重点要放在每个字的结构上,力求使其字形,富有自然的姿态,则平正通达之中有迷离变化之妙。

     

      二是「乌丝栏」式。纵有行,横无列,这种章法在小楷中用得最多。晋唐人写经、元明人手卷,多喜用此法,这种布局由于打破了横格的束缚,因此从形式上说要比上一种章法来得灵活。有行无列,特别要注意到一行中参差起伏的变化,则行间错落有致,自有一段体态。由于这种章法打破了横格的束缚,因此就要特别注意到每一行中上与下字之间的关系和行气的流贯,凡字无认疏密斜正,必有精神相挽之处。楷书往往就是通过字形跌宕的姿态而产生体势的,包世臣《艺用法双楫》曰:「古帖字体,大小颇有相径庭者,如老翁携幼孙行,长短参差,而情意真挚,痛痒相关。」这种于参差中求自然,于错落中求流贯的布局,大大地增添了小楷章法的情趣。

     

      三是「乱石铺街」式。即横无列、纵无行。

     

      这种章法,完全打破了乌丝阑的拘束,因此最容易发挥一个人的艺术个性,最富有自由率真的笔墨情趣,它滥觞于金甲古文,亦即契刻文字和早期的钟鼎铭文。这些镌刻的古文字,在章法布局上或正或斜,或大或小,时疏时密,时长时短,奇古生动,参差错落,如满天繁星,出之自然。这种章法要求作者有统筹全局的观点。以统篇为一字,以整幅为一体,从局部的不平锋、不对称去求得整体的平衡对称,从各种不协调的因素中求得整体的协调,从多种矛盾着的对立形式中去组合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因此,书写这种章法时就必须于参差不齐中求平直,从错落有致中求匀称,这是书法艺术形式美的一种很高级的境界,这种境界,弛张有致,虚实相映,因而使作品在纸面的空间中更富有生命的韵律。

     

      徐利明先生在《中国书法风格史》中曾这样评价佛教写经书法:「由于写经体在很长时期恪守古法,独立发展,故而自成体系。也正因为此,才在书法史上一度形成具有独特的书美和独立的艺术审美价值的写经体书风。」千百年的实践使写经艺术形成一定的程序。一篇完整的写经作品,不管用以上三种章法的那一种,形成这样的几个「块面」。一是错落的经题、译著者;二是方块式的开经偈;三是大块的经文,可以根据内容的逻辑关系分段形成小的块面;四是经文中间出现的偈诵(诗歌),应保持与开经偈一样的方块块面;五是回向文也应与开经偈一致形成块面;六是篇末的题记落款与经题一样形成块面。还有用印形式,一般也是经题前盖肖形佛像启首印,末尾落款盖连珠式写经人姓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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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禅定意境与观照审美

     

      写经书法艺术对佛教的弘扬与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而佛教的发展与传播,对佛教写经书法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中国书法源远流长,在繁荣茂盛的书法艺术背后,含有深刻的书法理论旨意,不仅涉及到执笔、运笔、布白等技法,更主要涉及的是书法艺术家本人的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等方面。佛教的解脱思想、修行实践无不影响着写经者。抄写佛经的人,大多数都是虔诚信仰佛教的出家僧人和在家居士,也有帝王、官吏、宫人、士大夫、平民等等,传世作品数以万计。2006年敦煌研究院马德先生首次对外公布了海内外现存敦煌莫高窟藏文写经翔实资料,共约8600件,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为佛教题材内容。纵观历代写经作品,无论是三国时代楷书有浓重的隶书笔意的钟张(钟繇、张芝)一派的敦厚风格,还是东晋二王(王羲之、王献之)一派的俊逸风格,或是「弘一体」的拙朴风格,无不体现着佛教的禅定旨趣。

     

      禅定是佛教徒调练心意,修心养性,专注一趣的基本修行方法之一。「禅」是梵语「禅那」的音译,意为「外离相」。「定」即「内不乱」毫无杂念意。「禅定」就是用静坐思维的方法以期彻悟自己的心性。书圣王羲之在《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中说到:「夫欲书者,先干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先。」其中「凝神静思」正是写经人必备的调练心意、排除杂念、万神归一地入定的功夫。深厚的定力必然产生智慧灵感,产生广阔的形象思维。这个由「入定」而产生的思维范畴不仅仅是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等等。对一个成熟的写经人来说,「入定」的妙用,往往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神来之笔」,「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皆出于入定之后而产生的形象思维。坐禅也好、写经也好,都是通过静虑的方法,集中精力于一点,产生顿悟和灵感。当然这个顿悟是凭借对现实世界、人情物理的形象思维,而不是随心所欲的主观自由创造。写经人的「定」点是先由整个作品的布局到单独的文字,再从单独的文字到一撇一捺的点划。但在书写点划之时,经常又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夷险之情,致使原先设想的字形结构发生变化,从而也影响每行字的安排和通篇的布局,这就需要顺水推舟,随机应变,这只能在思想的高度集中的「入定」之下才能完成。没有足够的定力要完成一幅数百上千乃至万字的写经,而且要风格统一、首尾贯气是不可想象的。写经获得的愉悦感受是写经过程的审美体验,写经人如果兼有坐禅的实践经验的话,能够适时打坐,端正身姿、调整呼吸、集中意念,就有可能获得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自在。人们在鉴赏写经书法作品时,除了需要一定的书法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以外,在注重技法分析的同时,有一定的佛教常识,能理解所写经文的内容意趣,甚至有一定的宗教情感体验和投入,能够心心相印。那么,对写经作品理解、欣赏和鉴别就会更容易。